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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沈香亭北倚闌幹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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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玉站得遠,聽了依然的話,頗不服氣,她的丈夫夜夜不歸,不是去C城,就是去新西蘭,他的女兒自從和秦子恒分手以後,天天在家日日流淚,日漸消沈,再也不是當時青春靚麗的模樣。

從前她就輸了,這麽多年,自以為是人生贏家的她,卻不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錢如歌的對手,他的女兒,也敵不過錢如歌的女兒。

秀玉無法接受這個現實,她知道什麽可以打擊對面這個女孩兒,只需要簡短幾句話。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——然而在她的字典裏,根本就沒有這幾個字,傷人的話信手拈來,她說:“別以為李澤遠是你的父親,你就可以得到它,我不會承認你。”

“夠了!小姨!”安瑞林忍無可忍,他的聲音在依然的耳邊響起來,帶著淒厲,還有某種壓抑的情緒,“你別忘了,她是我的太太!”

秀玉還想說什麽,但是看到安瑞林的表情,她最終還是不敢多說。前幾天她剛知道依然是李澤遠的女兒,第一時間就想來找依然。當時安瑞林氣急敗壞來警告她,那表情和語氣是她從未見過的。

安懷誠和李澤遠總說,安瑞林,心思重,對很多事都敏感至極,但是在事業上卻是不可多得的人才,心思縝密。從小到大,秀玉沒有見他對什麽事兒上過心,他對什麽都淡淡的,可有可無的樣子,直到遇到了依然。

都是過來人,他們從安瑞林看依然的樣子和眼神就明白,癡念,執迷,之於安瑞林來說,不是沒有,而是沒有遇到那個勾魂攝魄的人。

她有什麽好,讓安瑞林如此,她母親又何德何能,讓李澤遠也如此?

秀玉不能讓她過得這麽好,錢如歌贏得了李澤遠一輩子的註意和關心,她不允許錢如歌的女兒再奪走李澤遠本該對李憶如的父愛。

秀玉還想說什麽,秀蘭伸出手按住她。秀蘭緩了緩,她穿了一身深色衣服,顯得比平時老幾歲。她開口說話,語氣凝重,仿佛用盡力氣,才對依然說:“依然,都是我的錯,我只求你……”秀蘭不由得想起安瑞林剛得知,她間接害死了依然母親的模樣,她的心裏一陣抽痛,望向安瑞林,又說:“別為難瑞林,要怪都怪我。”

依然只覺得好笑,她憑什麽要求我?這世上的人都來要求我,我憑什麽要聽他們的?安瑞林就站在依然身邊,他虛虛攬著她,手指搭在她微涼的手臂上,兩個人都淋了雨,肌膚相觸的地方帶著寒意,讓安瑞林內心的冷意更是一陣賽過一陣。

依然半天沒說話,才聽安瑞林說:“你們都走吧”。

他又轉到早就在廚房角落的許媽那裏說:“以後我不在家,不要隨便開門。”

許媽還沒回答,他就看到依然臉上一絲譏諷的笑。他的心裏又開始一絲一絲抽痛起來,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,這事情早就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,關心則亂,他從來不知道,這事情可以這麽糟糕。

秀蘭帶著秀玉走的時候,依然終於說話了。她的聲音不低不高,帶著獨特的語音語調,她說:“別讓我再看到你們。”

這一晚上連續了上演好幾場鬧劇,又淋了生雨,依然卻覺得自己精神比什麽時候都好。她先是去廚房煮了一碗掛面,打了個雞蛋在裏面,還從冰箱裏挑了幾顆青菜,白水煮面,她本來就沒有什麽廚藝,自己還吃得津津有味。

吃完面洗了碗,她又拿著抹布開始擦地,從二樓的書房開始,一路擦出來,前前後後擦了兩個多小時,身上濕透的內衣都快幹了,安瑞林一直跟著她,她視若無睹。

擦到二樓樓梯的時候,安瑞林站在樓梯口不動了,擋住了她的去路,他也沒換衣服,站立的地方地毯已經濕了,顏色比旁邊都深。

依然也不計較這裏,她繞過去,將臺階上的地毯掀起來,跪在樓梯上擦地板。

她趴在樓梯上,註意力都在地板上,安瑞林走下樓梯,站在她身後,也蹲下來,從後面抱住她,不知道他是冷的還是怎麽的,聲音竟然微微帶著顫抖之意:“別這樣,依然,別這樣……”

依然突然覺得有點好笑,但又有點生氣,他總是讓她別這樣,到底要怎樣?

算了,依然覺得自己現在沒工夫跟他計較這些,她還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做,這地板還不知道要擦到什麽時候呢。

她不說話,手上功夫也沒停,抹布變得又冷又硬,她卻覺得渾身充滿力量,不做點兒什麽,實在難以平覆她這渾身叫囂著咆哮著要宣洩的力量。

安瑞林按住她,還想再說什麽,依然卻一副根本不想聽的樣子。她輕輕反抗起來,因為趴著,重心不穩,差點踩滑摔下樓梯。

安瑞林死死摟著她。不等安瑞林說什麽,她自己就不動了。地毯被掀到了一邊,高高拱起,兩個人在樓梯趴著,也是高高拱起。

依然想讓自己變得嚴厲點,說點什麽,卻忘了自己想說什麽,想做什麽。她迷茫起來,把手裏的東西放下,掙紮著站起來,起身太猛,沒站穩,又往樓梯上摔,安瑞林本能拉著她,她卻還是往臺階上一磕,一聲悶響,她的額頭摔在臺階棱角上,頓時青紫了。

安瑞林心疼極了,他最怕她這樣子,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這樣。

他把她拉起來,抱著她,把她揉進懷裏,輕聲問:“痛不痛?”

依然後知後覺,她不覺得痛,但鼻子還是有些發酸,她竟然不覺得難過,也不再痛,心裏只剩下開心的情緒和高漲的熱情,仿佛一夜不眠不休,也是精神抖擻。

怕安瑞林擔心,她笑著搖頭,從他懷裏擡起頭來看他的眼睛:“我不痛。”

她看到安瑞林眼睛裏寫著懼怕和心疼,這讓她多少有點莫名其妙。

依然突然想起她回來沒有換衣服,又掙紮起來:“我得去洗個澡。”

依然洗澡的時候安瑞林是一點都不放心的,她這一晚上遭受了這麽大的打擊,這表現太反常了。他要進去陪她,她又不願意,也不直接拒絕,就是不脫衣服,直接站在花灑下面,行為動作始終透著古怪。

最後安瑞林只好妥協站在浴室門口,像個變態一樣聽著裏面的動靜。

這一折騰,就是淩晨三點。洗完澡依然也毫無睡意,她穿著睡衣去書房看書,這一晚上除了她在安瑞林懷裏正眼看過他一眼,之後便再無眼神交流。

安瑞林跟著她去了書房,看她蜷在沙發上,拿了本小說,眼睛瞪得特別大,但半天也沒有翻一頁。

他走過去蹲在沙發旁邊,看著她的眼睛:“依然,你恨我,是吧?”

依然聽了沒擡頭,不說話,無動於衷的樣子,安瑞林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,他又說:“恨吧,恨我總比心裏沒有我好。”

依然沒聽懂是什麽意思,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,腦袋是放空的,身體異常疲憊,卻又不想睡。

第二天一早李澤遠就來了。那個時候依然正在大廳彈琴,她一夜沒睡,安瑞林也陪著她枯坐了一夜。天蒙蒙亮的時候,她開始彈鋼琴,一曲接一曲,沒有間斷過。

再見李澤遠,依然心裏猶如大風過境,驚濤駭浪卷過,只餘風平浪靜。不是沒有愛與恨了,是無力去愛,也無力去恨了。

從她第一次見到李澤遠起,他的劍眉,他的輪廓,他的胸有成竹,都讓她忍不住欽佩,想親近。可是造化弄人,兜兜轉轉,他竟然是她的父親。拋棄了她的母親,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的一個父親。

李澤遠沒穿西裝。他穿了一身休閑服,兩鬢斑白,和上次依然見他,已然有了天壤之別,蒼老的痕跡怎麽也無法抹去。

依然坐在琴凳上看著他。她的一雙眼睛太清澈了,裏面晶亮的東西讓李澤遠不敢深看,他現在大廳中央,不若平時依然在電視裏看到他的樣子,他甚至有點手足無措,找了半天,才叫:“依然……你的名字真好聽。”

依然望著他,想著他說的話:“我父親給我取的。”

李澤遠的臉色自然變得尷尬,他缺失的不僅僅是依然從前成長的歷程,還有太多太多的親情空缺了。那些橫在這二十年中間的千溝萬壑,拿什麽來填平?

安瑞林站在依然旁邊,他撫著她的肩頭,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。

李澤遠把手上的一塊晶瑩剔透的玉遞給依然,她不接,卻聽李澤遠說: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。這是給你母親的,屬於她的,我曾想如果上天憐憫,能讓我再見她一面,親自給她,可是她不想見我,從她離開我那天開始,她就從來都不想再叫我。”

依然還是沒說話,她眼睛盯著那塊玉。那玉有李澤遠一半手掌寬,通體呈亮,在她這樣的純外行看來,都是絕佳品,可是她的母親並不喜歡這個。

她站起來,又看了一眼李澤遠,他和她的母親有個地方很像,額頭嘴巴那一部分有很多相似之處,這點她去世的父親就沒有。

依然往李澤遠那邊走兩步,她很認真地說:“我母親是我母親,你是你,我是我。”

一句話說得李澤遠的心裏如同寒冬臘月,涼透了。他知道依然不會輕易接受他,卻不曾想她是這樣抵觸,這麽快就劃清了界限。

李澤遠心裏全是苦澀,他還堅持說道:“依然……我只是想照顧你。”

依然客氣地道了謝,對於她來說,李澤遠就僅僅是個陌生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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